第三十六章
元宝和我哥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他还跟我哥合伙买了一台车。
这听起来真不可思议。
我问：“仨轮的俩轮的？”
元宝说：“四个轮的。”
“QQ? ”
“奥迪。”
“不可能！”我狂叫。
“你看，就知道你见识少。”
“别扯了，就你和我哥那点工资，把你俩年薪全算上再乘以十，也只够买人家一个发动机的！”
“不跟你犟，自己出去看！”
毕业后难得凑在一起吃饭，江宇航把聚会地定在玻璃丝大酒家。奉天承运，这片烂尾地依然无人认领。夫妻档的名气也越做越大，现在的玻璃丝一人夜就成了车展现场，里面珍稀车种不在少数，可见有钱人也开始重视群众基础了。
我捣着小碎步跟着哥和元宝，在一辆现代小跑和丰田大霸王间戛然而止——虽说天色已晚，可眼睛没瞎，奥迪没错，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停产的奥迪100,不用检测也知道是辆二手货。
“这车，超过5万买都亏了。”我很不屑。
“2万5.”哥喜上眉梢。
“人家开多少年了？”
“两年。”
我指指里程表：“你糊弄鬼呐？两年跑20万公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它还能喊着kukukukiki 变身汽车人吧！”
“上个车主买的也是二手车。不过据我们多方检测，这个车在96年以前肯定是全新的！”
“往远了猜是94的。”元宝溜缝儿。
“你们还能买到更远的车么？”
“有啊！当时想买一款90年的雪佛兰，我俩试了一下，车况挺好，不过年头太久了怕不让上道。”元宝一本正经。
“你俩直接买蒸汽机多拉风啊！也就声音大点，平时还能一边跑一边熥个饭盒啥的。”
“少贫！这个价位，能买这车算捡着了，啥时候不想开了，换换零件还能卖上价。汽车这东西，到手就贬值，所以不能买新的。”——哥一辈子天真无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么市侩的主意一定是元宝想出来的。
“是，啥时候想不开了，它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我抬完杠回过头瞪了元宝一眼，“你能不能别总拿你那收破烂儿的思想腐蚀我哥？”
“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像我和杨光这种在警察队伍中被边缘化的大好青年，学雷锋的时候没给领导解决燃眉之急，见义勇为的时候赶不上电视台采访，再不自己研究点赚钱的门道，连你都瞧不起我。”元宝理直气壮。
“现在我也没瞧得起你啊！”我一扁嘴。
借着昏黄的小路灯，隐约看见元宝T恤上书着一排性感小字母：GiorgioArmani.
“哟！还Armani呢！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元宝低头看了看自己胸部，抬头瞪着两只牛眼，“80多块呢！”
我扑哧一下乐了：“买贵了你。”
“哟，来的都挺早哈……”不知道什么时候蒙蒙也到了。
从朱爸爸仙逝以后，每一次见蒙蒙，都觉得变化好大。虽然一方面，她穿迪奥开奥迪十分令我艳羡，可另一方面，她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了孩子气的笑。现在的她无论何时何地都风尘得足斤足两——就连在游乐园骑旋转木马，那副表情都像木马欠她钱似的。
“宝贝可想死你了！最近怎么样？”我热情地扑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嗨，老样呗，凑合活着。”她淡淡扬了扬眉毛，并没有反馈动作。
“头发长这么长了？又换颜色了！你就折腾吧！”我故意找话题。
“嫁接的，慢慢养。等真头发长到这么长就去电个大卷，今年可流行了。
你也留起来吧，到时候我带你去电，我最近刚认识一个发型师，可帅了。”蒙蒙说着，习惯性地从包里摸出一包烟，丢一根在嘴里，黑色花纹的长指甲点缀在烟腰，既艳又冷。
“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哥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没拿正眼看她，把胳膊搭我肩膀上一拥：“走，进屋去！”
元宝一转身，我发现丫背后还书着一排金光大字母：HUGO BOSS.
我急上前冲他竖起大拇指：“刚才没看全，这衣服买值了！”
江宇航随第一道菜一起上桌。
这小子自从不知道跟谁搞上以后，就像基因变异了似的。问他是谁家姑娘？他如陪葬的兵马俑般守口如瓶。问他啥时候领出来让我们观摩观摩？丫一笑而过喝酒夹菜。问他进行到哪个步骤了？他说最近秋高气爽，不如我们找个周末出去自驾游吧……
元宝与时俱进地跟了一句：“行啊，带妞出来遛遛呗？
小宇斜着眼睛：“你带吗？
“你带我就带！”元宝硬装大尾巴鹰。
“那你带吧！我用你的。”
——大家都很没素质地把酒喷了。
江宇航是喝进口母乳长大的，所以智商高于一般哺乳动物，让他主动招供，难度有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捉一只不会叫的乌鸦。据我初步分析，这回傍上他的妞，要么就好得冒泡，让他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不敢抬出来炫；要么就孬得冒烟，像几年前大浓妆那样的，让他不好意思广而告之。
“有意思吗你？不就一女的嘛！希腊圣城里有她神像么？神秘什么啊。”我不屑。
“有意思吗你？”江宇航呷一口酒学我的腔调，“我就是一男的，封神榜上也没挂名，你总关心我干啊？你看咱哥让你关心的，到现在还守身如玉呢。”
我哥马上溜缝：“可不是么！本来有几个靠谱的，都让她给搅和黄了，我现在就盼着谁能积德行善把她给收了，全当学雷锋做好事了。”
“拉倒吧！”我一撇嘴，“你还真好意思提！哪个靠谱？啊？哪个？也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给你介绍那姑娘，一个比一个震撼，一看就是来蹭饭的，你不介绍我还以为是给咱爸挑的后老伴呢。你自己指着灯说你看上哪个了？整得好像我耽误你大好姻缘似的…… ”
蒙蒙难得昙花一现地牵了牵嘴角：“真精彩，啥时候的事儿？我都不知道呢。”
“是啊，家丑不能外扬嘛，没喝多谁有脸说啊！”我冲哥翻了翻白眼。
哥这次倒乖了，没跟我掐，微微一笑很倾城。
盘底见光的时候，蒙蒙嚷嚷着要去下半场，还自作主张在“天宫”开了台，大家都不想扫兴，就分车尾随。我因为不喜欢元宝和破车，上了小宇的车。一路上，小宇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我问：“工作压力大么？”
他答：“不大。”
我又问：“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他答：“没有。”
我再问：“那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他答：“吭。”
我瞥了他一眼：“说真的，你女朋友对你影响可真大，你现在人格分裂得我都拼不齐了。”
小宇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你才人格分裂呢！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啊？”
“这还用谁说啊，没女朋友走什么深沉路线呢，谁又不是不认识你。”
“我在想事儿，有些事儿没想明白。”小字深沉地说－整得好像受了多大刺激似的。
“长脑子了么？还想事儿……有啥事想不明白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想。”我体内的八卦细胞们空前高涨。
可惜他什么也没说。
正对舞台的A7卡，蒙蒙不知道从哪变出了几个陌生朋友，貌似都是玩主。元宝向来和朋友的朋友自来熟，很快就玩到一起了；蒙蒙缠着哥猜色盅；小宇魂不守舍地抽着烟看dancer跳舞；我就只能吃，吃完了薯片吃爆谷，吃完了爆谷吃果盘，吃完了果盘吃开心果，等啥都吃没了，一抹嘴，贴着哥耳朵说：“差不多咱回家吧！”
哥从兜里摸出个硬币往我手里一拍：“105末班车应该还没到呢，你赶紧跑步去车站，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
我正欲排山倒海，身边突然飘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古龙水味儿，转回头，Kaman 哥鬼魅般站在镭光里冲我扬了扬眉毛。
“杨小姐，又见面了。”Kaman 哥彬彬有礼伸出手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强作镇静。
“嗯？”Kaman 貌似没听懂。
“我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我补充了一下。
“我也是。”
哥良心未泯地把头转过来仔细打量Kaman.
“我采访过的一个人，做房地产的。”我忙递上资料，以免哥的执法眼神吓坏我的外遇。
“我哥，亲哥，一个爸一个妈生的。”转头我向Kaman 介绍，为避免误会还强调了一下血缘关系。
“你好！”Kaman倒不见外，主动向哥伸出手去。
“我在楼上开了个房间，要不要上去坐坐？没这么吵。”Kaman发出邀请。我跟哥请示了一下，哥虚情假意嘱咐句“小心点”，我便踩着欢快的小心跳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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