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峰先生是我非常钦佩的学者,他虚怀如谷、襟韵高洁、治学严谨、学养深厚、厚积薄发、文章老成。李振峰先生长期从事公安工作,曾在自己本职岗位上中作出过杰出的贡献,多次荣立功勋,受到省委、省政府和上级公安部门的表彰。李振峰先生又是一位极富文化情怀的人,他骨子里有中国传统士大夫立德、立功、立言的理想与抱负。退休前他专注本职工作,工作之余依然不忘实现自己的文学梦,挤出时间刻苦学习、勤奋写作。他平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故而退休后笃行实践,走笔文坛,硕果累累,在汉中地方文史研究上颇有建树。近年来他发表多篇有关汉中地方文史研究文章和汉中历史人物传记,颇有大家风范。
《天汉丰碑》(三秦出版社2022年10月第一版)是近期李振峰先生地方文史研究成果的重要展示。也是一部有关汉中历史人物的传记文学作品集。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的传记文学有其自己的特征,一要表现历史的真实性;二要有鲜明的文学性;三要以人物为中心写作。历史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创造的。讲述历史、传承历史就是将历史人物的独特传奇的人生经历、建功立业的生动故事、丰富多彩的生活面貌真实地展现读者面前。鲁迅先生之所以称赞司马迁的《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就是因为司马迁将他出生之前数千年间的历史人物鲜活、生动地展现在人们面前,通过对那些远去的历史人物的事业、生活、功绩、情感的再现还原历史、认识历史、借鉴历史。我们现在常常说要讲好中国故事、讲好汉中故事,要讲好这些故事,就要有故事的脚本。比如宋代民间说书艺人开讲时都要有话本。只有口号和理念是无法讲好中国故事和汉中故事的。美国学者勒内·韦勒克和奥斯汀·沃伦在他们合著的《文学原理》中说:“传记是一种古老的文学类型。首先,从编年和逻辑两方面来说,传记是编史的一部分。传记作者在为一个政治家、一个将军、一个建筑家、一个律师或一个不参与政事的平民作传时,都没有什么方法上的差别。柯勒律治曾经说过,任何人的生平,无论它如何没有意义,只要如实地记述出来都将是有益或引人入胜的。”《天汉丰碑》是一部讲述汉中历史人物传记的专著,全书分《丰功伟绩铭青史》《清廉为民树楷模》《先贤风范足千秋》三个单元,讲述了历史上出生、生活、仕宦、建功在天汉这片热土上的能臣、名将、廉吏、先贤的生动故事,让我们欣赏到曾经在天汉这个大舞台上上演的一幕幕精彩的历史大戏。可以说《天汉丰碑》是讲好汉中故事的精彩脚本,书中所记述的人物时间跨度两千多年,上至汉代从汉中走向世界的第一人张骞,下至现代城固出现的现代学者、金融家、企业家康氏四兄弟。书中所涉及的史料汗牛充栋。李振峰先生在浩若烟海的历史资料中搜集、爬梳、整理,精心构思、细致谋篇、琢磨推敲、字斟句酌,写出一篇篇锦绣文章,形成了这部融古通今、蔚为大观的著作。或许我与他有共同的情趣,所以心有戚戚焉。我也深有体会,要写好一篇历史人物的传记十分不易。美国学者勒内·韦勒克和奥斯汀·沃伦在《文学原理》一书中说:“一个传记作家遇到的问题,简直就是一个历史学家所遇到的问题。传记作家不仅要解读诗人的文献、书信、见证人的叙述、回忆录以及自传性的文字,而且要解决材料的真伪和见证人的可靠性等问题。在传记实际撰写过程中,传记家还会遇到叙述年代顺序、素材的选择,以及避讳还是坦率直书等问题。”的确,写人物传记,比写小说更难,容不得作者过度发挥、联想、虚构,必须客观真实地尊重历史、尊重人物,对于传主大到生平功业、仕宦经历,小到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的记述都要有史料依据,都要对史料细致辨识。
《天汉丰碑》讲述了一些我们大家相对熟悉的历史人物的故事。书中对张骞、班超、李固、诸葛亮等历史人物的史料进行了深入的挖掘,从作者自己的视角进行再度创作,用平实、质朴的语言将他们的故事讲述的生动活泼、娓娓动人。对这些人物,作者倾入了真挚的情感。《千秋伟业万代功德》一文讲述张骞故事时着重叙述他两度出使、忠于国事、凿空西域、开拓丝路、促进交融、挥戈沙场、立功河西,成为中国走向世界的第一人。作者对张骞的每一事迹的描写都依据正史记载,言之有物,言之有据,言之有理。文章的最后还概括了张骞精神的伟大意义。《北斗喉舌耀青史》一文对生长在汉中城固的李固这位的北斗喉舌、士林楷模,作者从他的家庭、出身、求学、仕途、政绩、抗争、牺牲等情节入手细致描写,展现李固刚正耿介的性格和忠贞不渝的品德。通过对正史、地方史料的引用及李固故里和墓地的实地踏访,使我们对李固及家族的历史有了更清晰的把握,理解汉代儒家文化的普及和传播对这位历史人物的成长所起的重要作用。李振峰长期生活、工作在著名的历史人物班超的封地镇巴,因此他对这位虽然没有到过镇巴但对镇巴产生过巨大影响的英雄满怀崇敬之情。文章还交待了定远和班城之名的由来,让读者对镇巴的历史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诸葛亮在中国人心目中是忠诚与智慧的化身。《鞠躬尽瘁树丰碑》一文中讲述了诸葛亮为报效刘备知遇之恩,实现蜀汉统一天下愿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驰骋沙场人生历程。文章还讲述了诸葛亮对汉中水利建设的贡献和造福汉中人民的事迹。作者也向人民展现诸葛亮琴棋书画多才艺生活化的另一面。
这本书中还挖掘出了许多我们普通读者不太熟悉的汉中历史人物的史料,讲述了一些曾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为任职汉中,为汉中地方谋发展、为汉中百姓干实事的循臣廉吏们鲜为人知的故事。这本书还有个副标题是《汉中廉吏前贤故事》。如北宋熙宁年间兴元知府、洋州知州文同、明代江西巡抚城固人张凤翮、清初宁羌知州刘棨、清代康熙年间汉中知府滕天绶、清代嘉庆年间汉中知府严如熤、清代道光年间汉中知府杨名飏、康熙年间西乡知县王穆、清代嘉庆年间留坝厅同知任奎光、清代嘉庆年间定远同知马允刚、清代光绪年间留坝厅同知陈文黼等。他们或兴修水利,增强农业基础设施;或改良农业耕作方式,提高农民收入;或修筑城池、清剿土匪、保境安民;或教农植桑、养蚕、种树,发展农村经济;或发展文化教育事业,提高百姓素质。他们每个人都有非常感人的故事,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一心为民、两袖清风,廉洁自律,清白为官。李振峰先生有传统士大夫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的情怀,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使他能始终严格自律、廉洁奉公。李振峰先生在讲述这些人物故事时倾注了诚挚的情感、投入了巨大的精力、耗费了大量的笔墨。对这些曾经为汉中人民做过好事的官员,李振峰的文章中有史有论,有切中肯綮的精当评价,抒发了对这些伟大人物的景仰、钦慕、崇敬、爱戴之情。
在李振峰讲述的这些循臣廉吏故事中,他对清代嘉庆年间汉中知府严如熤情有独钟、着墨最多。《天汉丰碑》全书二十余万字,有关严如熤的文章《天下知府数第一》两万多字,占全书的九分之一。严如熤自嘉庆六年(1801)任洵阳(旬阳)知县至道光六年(1826)病逝陕西按察使任上,在陕西履职二十五年。其中大部分时间任职汉中。他对汉中的人文掌故、历史变迁、山川疆域、城乡风貌、风俗民情、物候特产谙熟于心。他对汉中这片土地充满了深厚的感情。他不仅是一位勤政廉洁的能臣干吏,还是位满腹经纶的学者,激情洋溢的诗人。他精于专研,勤于著述,传世著作非常丰富,编著有《苗防备览》《洋防备览》《三省山内风土杂识》《三省边防备览》等著作,主持编修《续修汉南郡志》、选编了《山南诗选》等。他个人有诗文集《乐园文钞》和《乐园诗稿》传世。严如熤既是封建社会不可多得的勤政爱民、精明干练、清明廉洁的官员,也是后代为官者难以企及的高峰。李振峰从严如熤的出生溆浦、求学岳麓、研究兵备、纵论海防、走入仕途、平乱旬阳、筑城定远、安定汉中、兴修水利、劝农耕织、兴办教育、精修史志等诸多方面全面讲述了被嘉庆夸赞为“天下知府数第一”的严如熤的生平事迹。文章不溢美、不虚夸、不粉饰,实事求是地根据各种史料还原这位历史人物平凡而又崇高的一生。通览文章我们看到作者写作前的阅读量之大令人赞叹。
这部书中还讲述了其他一些历史人物的故事。《西域建功三十年》一文讲述了班超投笔从戎、深入虎穴、守卫疆土、建功西域的历史故事。并交待了班超与镇巴的历史渊源,让人们对镇巴的班城这一名称有了深入的了解。作者在叙述了班超的故事后深情地感慨道:“班超永远与巍峨的巴山同在。”关于南宋抗金的故事,我们普通读者所熟知的是岳飞和岳家将的故事。而对与岳飞同时代的吴家将的故事知之甚少。吴家将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汉中人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李振峰《兄弟抗金大英雄》一文中讲述了南宋时期吴玠、吴璘兄弟于秦岭前线数十年抗金的故事;吴家将独撑危局,坚持抗金数十年,保全南宋西线半壁江山,和尚塬、饶峰关、武休关、仙人关几场恶仗,使吴氏兄弟扬名宇内、名垂青史。对于曾经驻守汉中、经略陕川的一代名将、书生英雄虞允文,人们所熟知的也只是他采石矶一役,以参谋军事犒师的身份于采石收拾南宋溃散之兵,以少胜多,打败气焰嚣张的金主完颜亮,改写了南宋历史。我们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曾经挽南宋大厦即倒的英雄曾三临汉中,担任过衙署设于汉中汉台的四川宣抚使之职。他曾领导汉中军民发展经济,保障秦岭前线军需供给。他曾亲临秦岭前线整军习武,保卫国家疆土。在叙述班超、吴氏兄弟和虞允文的故事中,作者抒发了对英雄的无限钦慕之情和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
现代著名书法家王世镗曾在汉中多地生活、仕宦。退隐后卜居汉中莲花池畔钻研学问、静心翰墨,最终成为被于右任赞誉为“三百年来笔一支”的书法大家。《三百年来笔一支》一文详实地记录了王世镗在汉中各地的生活、仕宦经历,考证了王世镗生活的遗迹及交往的书家,讲述了王世镗生活、习书过程中的许多奇闻异事。《镇巴奇缘续三代》一文讲述的是现代另一位著名书法家沈尹默兄弟的故事。因为李振峰对镇巴有特殊的感情,他对与镇巴有关的历史人物写得格外用心,如引用沈尹默《自述》和《沈尹默家族往事》中对镇巴小城生活的回忆十分感人。文中对沈尹默的书法艺术特点的总结精当准确,堪称书评金句,他说:“沈先生从镇巴学书开始笔耕七十余年,其书法诸体皆熟、功夫深厚,笔力卓绝、笔法纯真,行云流水,跌宕舒畅,结体超逸、笔意悠远,继古开今,丰神俊朗,自有欧之神韵、赵之肌骨,魏碑之力道,二王之妍美。”
李振峰曾谦虚地说自己非文史科班出身半路出家从事地方文史研究。但他以坚韧不拔的毅力秉烛夜游、勤奋钻研,如今已成为博古通今的学术大家。他的文章稽古钩沉、旁征博引、捭阖纵横、考据翔实、观点鲜明、议论精妙。他的文章除了大量规范地引用二十五史等传统文献外,还探幽发微,从其他子史经集和地方史志中搜集、整理资料,书中所记述的人物性格鲜明、特点突出。传记所引用的史料全面翔实、真实可信。如在讲述杨名飏与汉中钟鼓楼的故事时,他甚至搜罗到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的《滇秦名人杨名飏》以及藏于云南图书馆中资料《关中集》辑录的杨名飏所撰写的《种洋芋法》这样冷僻的资料,使这位曾对汉中历史有过重要贡献,但被清王朝不公正的处罚而淹没于大多数正史和地方志中汉中知府的事迹再现于汉中读者眼前。
《天汉丰碑》是一部了解厚重的汉中历史文化的重要读本,也是一本趣味盎然的历史人物传记,也可以说是党风廉政教育的优秀教材。
【作者简介】李青石,汉中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安徽省淮南市寿县人,汉中职业技术学院退休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多年从事汉语言文学教学工作,业余客串汉中地方文史研究。著有散文随笔集《怀念大雁》,学术文集《鸿泥雪爪觅诗痕》《行吟在诗意时空》《诗说汉中》,文学评论集《汉中文坛风景》,地方文史专著《汉中人文山川》(与他人合作)。另有300多万字的文章散见于各级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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